他猛敲铜磬,四壁机关启动。数十具身穿太医服饰的傀儡鱼贯而出,眼眶中跳动幽蓝火焰。它们手中持有玉箫、银针、药杵,齐齐指向阿?。
战斗爆发。
阿?挥动木雕兔,激活“承愿”印记,金纹蔓延全身。她口中吟唱《南陵引》变调,歌声化作实质波纹,震碎靠近的傀儡。但她很快发现,这些傀儡并非单纯机械??每当被击倒,其体内便会逸出一丝记忆残片,竟是真实人类的呐喊与哀求!
“住手!”她怒吼,“这些人还活着!你们把他们的意识囚禁在傀儡里!”
裴昭漠然:“他们自愿献身医学。只要能换来天下安宁,个体的存在与否,有何重要?”
阿?怒极反笑:“你说自愿?那为何他们眼中全是恐惧?”
她猛然撕开衣襟,将“断誓核”残片贴于心脏,以血为引,召唤沈盲眼最后遗留的意志:“先生,若您尚存一丝信念,请助我破此虚妄!”
刹那间,天地寂静。
心镜台遥感呼应,万道忆光汇成虹桥,自南陵直贯洛阳地底。光芒照耀之下,所有琉璃罐剧烈震动,罐中记忆絮开始扭曲、重组,竟浮现出一张张人脸??有母亲呼唤孩子,有战士高呼战友姓名,有学子朗读《记得赋》……
记忆集体反抗!
傀儡纷纷停步,眼中火焰由蓝转金。其中一个突然跪下,嘶声道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是雁门关守军……我亲眼看见监军大人下令火烧难民营……我说要上告朝廷,就被抓来这里……我已经十年没说过真话了……”
另一个颤抖着扯掉面具:“我是太医院学徒……我发现‘宁神散’会腐蚀脑髓,写信举报,结果全家失踪……我醒来就成了这副模样……”
裴昭脸色惨白:“不可能!你们已经被净化了!”
“净化?”阿?冷冷盯着他,“你们净化的不是痛苦,而是良知。”
她举起木雕兔,高声宣言:“所有还记得的人,请跟我一起说??我不再守门,但我始终在门内!”
一声呼喊,百魂响应。
琉璃罐接连爆裂,释放出积压多年的记忆洪流。傀儡尽数崩解,化为灰烬,而其中被困者的意识顺着忆光虹桥,飞向心镜台,投入镜中永存。
裴昭疯狂催动铜戒,欲召援兵,却发现并蒂莲纹已然黯淡??心冢之力,因谎言崩塌而流失。
阿?步步逼近:“你的‘太平’建立在欺骗之上。现在,轮到你尝尝被遗忘的滋味了。”
她取出那朵不谢白花,轻轻按在裴昭额头。花瓣触肤即融,化作纯净忆力注入其识海。
裴昭浑身剧震,双目圆睁。他看到了??幼时母亲教他背《千字文》,少年时立志悬壶济世,第一次救人成功时的喜悦……还有那一夜,他亲手签署名单,将三百名“记忆顽固者”送入地窖,只为换取上级赏识。
“不……我不是……我不想……”他抱头哀嚎。
“你现在想起来了。”阿?冷冷道,“这才是最残酷的惩罚??记住一切,包括自己的罪。”
三日后,礼部奏报:侍郎裴昭突发疯癫,自囚于宅中,日夜书写悔过书,言辞混乱,唯反复提及“我错了”“请记住我做过的事”。
阿?悄然离开洛阳,却没有返回南陵。她在途中接到急报:江南某佛寺发生异象,数百僧人同时陷入昏睡,醒来后皆称梦见“母亲呼唤”,痛哭失声,不肯再诵经念佛。当地官员查访得知,主持大师法号“慈音”,常年游历四方,以梵唱安抚亡魂,深受敬仰。
阿?握紧拳头。第三个徒弟,终于现身了。
她连夜奔赴江南,心中默念:这场战争,不只是对抗遗忘,更是争夺“记忆的解释权”。谁定义了什么是该忘的,什么又是该记得的,谁就掌控了人心。
风起云涌,春雷滚动。
而在无人知晓的终南山巅,那块青石再次裂开,新字浮现:
**门内之人,亦须自省。**
白花依旧盛开,根扎大地,花开向阳。
记忆之战,仍在继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