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童点头:“昨夜我梦到自己溺水,是一位哥哥把我救起。他穿着青色长衫,腰间有把剑,剑上有朵花。他还对我说:‘别怕,我会记得你。’”
先生沉默良久,从柜中取出一幅卷轴缓缓展开??正是当年京都忆堂旧址的地图,中央标注着八个大字:**愿海不枯,心灯长明**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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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北疆长城脚下,一座新立的碑林拔地而起。
这不是为了纪念帝王将相,而是由百姓自发捐建的“忆墙”。墙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:战死的士卒、病逝的医者、失踪的旅人、早夭的孩童……每一个名字背后,都附有一段简短的故事。有人写道:“吾儿七岁夭折,每夜啼哭思之。今闻邻家小儿说,见一青衣人抱童子踏月而去,口中哼着母亲常唱的摇篮曲。我信,他去了该去的地方。”
每逢月圆之夜,守军会在碑前点燃万盏灯笼,齐声呼喊那些名字。
有时风起,灯火摇曳,恍惚间似见一道青影掠过城墙,驻足凝望,而后随风消散。
老兵们都说:“将军回来了,只是不再穿铠甲,而是披着月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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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年冬至,天下大雪。
林晚晴照例在院中摆下两副碗筷,一壶温酒,一碟腌菜。她对着空位说道:“今年菜园收成不错,萝卜脆得很,你最爱吃的那种。孩子们也都好,最小的那个孙女昨日问我,能不能把她的风筝做成剑的样子,她说要飞到天上找‘青葫爷爷’玩。”
她说着说着,忽然停顿。
因为她看见,屋檐下的冰凌末端,凝结出一朵小小的青色冰花,形状宛如剑尖绽放的莲。
她心头一颤。
下一瞬,风动门扉,一张薄纸飘然而入,落在桌上。
纸上无字,唯有一枚指印,染着淡淡的血痕??正是当年楚临割腕书写《忆誓文》时留下的印记。
林晚晴双手颤抖地捧起纸页,贴在胸口,久久不动。
良久,她终于开口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我知道你在看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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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遥远的东海之上,一座孤岛浮现于浓雾之间。
岛上有一座破败庙宇,香火早已断绝,唯有中央供奉的一尊石像尚存。那石像面容模糊,却穿着青袍,手持长剑,剑尖指向内陆方向。
几名渔民误入此岛,惊觉石像眼中竟渗出血泪。其中一人突然跪倒,失声痛哭:“我想起来了!十年前我渔船沉没,全家葬身鱼腹……可那天夜里,有个声音告诉我:‘你还有未尽的责任,不能死。’于是我拼命游上海滩,活了下来。原来……原来是你救了我!”
其余人亦纷纷恍悟,或忆起危难时莫名获救的经历,或梦见亲人临终前见到“青衣使者”接引灵魂。他们当场焚香叩拜,发愿归陆后必建祠堂,供奉“忆恩真君”。
当夜风暴再起,孤岛沉入海底,唯余一句渔歌随浪传开:
>“青虹一斩破苍冥,万魂归处即故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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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过去,人间已不知几度春秋。
忆堂遍布九州,甚至传入海外诸国。有人将其视为宗教,有人视作哲学,也有人只当它是慰藉亡者的仪式。但无论何种解读,都无法否认一件事:自从那场雁门关大战之后,世人对“记忆”的珍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父母开始教孩子讲述祖辈的故事;朝廷设立“遗史司”,专门搜集民间口述历史;甚至连市井茶馆里说书人的开场白都变了??不再是“话说当年”,而是“你还记得吗?”
而这一切的变化,都被记录在一卷名为《愿海纪事》的典籍中。此书由莫问天主持编纂,共分九卷,最后一卷空白无字,仅题四句:
>“非神非鬼亦非仙,
>一念牵动九重天。
>若问此人今何在,
>千家窗上映青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