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恩死了。
这是陈瑾第三次体验《达拉斯买家俱乐部》的剧情,直到这个角色的终结。
他承认,之前他是对这个角色带有某种偏见的,以至于他对体验这部电影有些格格不入,直到……这一次。
他全身。。。
秋雨来得突然。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,下一秒乌云便压了下来,豆大的雨点砸在养老院的铁皮屋顶上,噼啪作响。林默站在檐下,手里攥着一把湿了边角的伞,望着院子里积水泛起一圈圈涟漪。张桂兰依旧站在廊柱旁,旗袍下摆已被溅起的雨水打湿,她却浑然不觉,目光仍固执地投向大门口。
“阿姨,进屋吧,雨越下越大了。”林默轻声劝。
张桂兰缓缓转头,眼神清明了一瞬。“你来了?”她说,“老周还没回来,厂里是不是出事了?”
林默喉咙一紧。他知道,在她记忆的轨道上,每一天都是同一天??那个丈夫还未离世、儿子还在纺织厂上班的寻常傍晚。他点点头:“快了,我刚看见他骑车拐过巷口。”
她笑了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,像一朵迟开的菊花。“那就好。”她说完,又望向门外,仿佛只要多看一眼,那个人就会从雨幕中走出来。
林秀芬撑着伞从后院走来,换下了工作服,身上是那件深蓝色衬衫和灰色长裤。她脚步微跛,脚踝处贴着膏药,走路时左肩习惯性地微微下沉。她在侧门站定,整理了一下领子,喷上那瓶古龙水,清了清嗓子。
“等会儿我就‘回来’。”她对林默说,声音平静。
林默看着她,忽然问:“今天还能演吗?她会不会……察觉什么?”
林秀芬笑了笑:“她记得的事越来越少,可她信任我的方式,一点都没变。只要我还站在这里,她就愿意相信那是真的。”
六点零七分,雨势稍歇。林秀芬绕到大门外,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,脚步缓慢而沉重。她咳嗽两声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年迈男人特有的疲惫。
“我回来啦!”
张桂兰猛地抬头,几乎是踉跄着冲下台阶,却又在最后一级稳住身形,装作镇定地迎上去。
“怎么淋成这样!”她一边埋怨,一边脱下自己的旗袍外套披在“丈夫”肩上,“厂里又加班?”
“赶一批急货。”林秀芬笑着挽住她的手,“冷了吧?我给你带了姜茶。”
“早煮好了。”张桂兰眉飞色舞,“还热着呢。”
两人并肩走进楼内,背影融进昏黄的走廊灯光里。林默没有跟进去,只是站在原地,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,还有张桂兰絮絮叨叨的抱怨:“下次别逞强了,年纪大了,经不起折腾……”
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。
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自从拍完那段影像,他的梦里总会出现同一个画面:母亲躺在病床上,眼神空茫地望着天花板,嘴里反复念着父亲的名字。而他坐在床边,手里握着手机,正在回一条无关紧要的工作邮件。那时他以为,只要不说破,母亲就能活得安心。可现在他才明白,真正的安心,不是逃避真相,而是有人愿意陪你一起活在那个被温柔编织的世界里。
第二天清晨,林默再次敲开林秀芬的房门。这次他带了一台小型录音笔,还有一本笔记本。
“我想做个口述记录。”他说,“关于您这三年来的每一天。”
林秀芬愣了一下,随即点头:“可以,但别写得太好。我不是英雄,我只是个护工。”
她泡了杯热茶,坐在床沿,开始讲述。
“第一天穿上那件衬衫的时候,我手抖得厉害。”她说,“我不是怕演不好,是怕她认出来。可当我走进院子,她一眼就认出了我,拉着我的手说‘你怎么瘦了’,那一刻我就知道,她不在乎我是谁,她在乎的是‘他回来了’这件事本身。”
她顿了顿,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。
“后来我慢慢学他的语气、走路的样子、吃饭的习惯。我去翻老照片,找他们结婚证上的字迹,听她女儿带来的旧磁带。我把这些全都记下来,写成一张张小纸条,贴在衣柜里、镜子上、枕头边。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,就是背一遍‘我是老周’。”
“最难的是情绪。”她声音低了下来,“有时候她会突然哭,说梦见我死了。有一次她半夜醒来,抓着我的手问:‘你还爱我吗?’我说当然爱,她就抱着我哭,像个孩子一样。那种时候,我真的觉得自己不是在演,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。”
林默笔尖微颤:“您有没有哪天,不想再继续了?”
林秀芬沉默良久,才开口:“有。去年冬天,我女儿结婚,我没去参加婚礼。那天正好是她生日,她非要我陪她吹蜡烛。我穿着旗袍,切蛋糕,唱生日歌,看着她笑得像个孩子,我心里疼得厉害。我女儿在电话里哭,说我连她人生最重要的日子都不在。我说对不起,可我还是没走。”
她抬起头,目光坚定:“我知道我在亏欠别人。但我更知道,如果我不在,她可能连饭都吃不下,觉也睡不安稳。人一辈子能有几个最后的岁月?我能让她每天醒来都觉得被爱着,这就够了。”
林默合上笔记本,久久无言。
几天后,市老年医学中心邀请林默去做一场分享。他带着剪辑过的闭门版纪录片前往,在台上讲述了整个拍摄过程。结束后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站起来提问。
“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伦理问题?”老人声音沉稳,“用虚假的身份欺骗一个失智老人,是否剥夺了她面对现实的权利?”
礼堂瞬间安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