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干涸的湖床,到潮湿的林地,身边生长在月夜下的事物愈发高大了起来。
橡胶树与棕榈树的枝桠遮天蔽日,浓密如猎犬背脊上的毛发。
范宁衣衫不洁、下摆飘荡,多日未曾修剪的头发和胡须已经留长,形象几乎与流浪者无异。
“夜这般温柔,月后正登上宝座,周围是侍卫她的群星。”
“但这儿不甚明亮,除了有一线天光,被微风带过葱绿的幽暗和藓苔的曲径。”
他怀抱着“伊利里安”吉他在夜色中穿行,面露感怀追念之色。
也许是到了深邃的俄耳托斯雨林,也许只是更普通的林地,但都是曾经走过的来时的路。
“我看不出是哪种花在脚旁,什么清香的花挂在树枝上。在温馨的幽暗里,我该将何种芬芳,赋予这果树、林莽和草丛?”
“这白花和田野的玫瑰,这绿叶堆中易凋谢的紫罗兰,还有这五月中旬的娇宠,这缀满了露酒的麝香蔷薇。。。。。。它们是夏夜蚊蚋嗡鸣的港湾。”
头顶高悬的“午之月”光线略有变化,持续散发着白蒙蒙的雾。
树干枝桠的伤痕被划出浓黑或银灰的渐层,再渐渐地漾成一层层一道道彩色的光影。
“我在黑暗中里倾听,多少次,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。”
颂念中的范宁双目穿越了时空。
跟随他穿行其间的人影里,先有一道更加显明。
小女孩兴奋地指着一种会发出悦耳铃声的蓝色花朵,如雪的长发在多色光影中格外显眼,苍白的脸蛋因激动而泛起淡淡红晕。
“老师,你听!是‘铃语兰!传说它能带走不好的梦!”露娜的声音清脆,带着孩子气的雀跃。
“哈,是吗。”范宁侧头笑了两声。
露娜跟着他蹦蹦跳跳前行了一段,有一刻停步下蹲,闭上眼睛,在混合着鸟鸣与虫嘶的声幕中倾听起一株植物:“这里的声音。。。。。。诶,老师,它是活的诶!它们在呼吸,在生长!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诶?老师,这。。。。。。这里。”小女孩忽然怔怔起立,“我们是还在俄耳托斯雨林?。。。。。。圣亚割妮医院?。。。。。。不对,我们这是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老师,真的是你吗!?。。。。。。姐姐呢!?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这到底是一场幻梦,还是你想了什么办法,让我能够去到现实?。。。。。。”
露娜起跑,试图跟上前方范宁的脚步。
她气喘吁吁地在背后追问。
“如今,一切没有区别。”范宁的声音从前方飘来。
一波一波地潮水开始在泥土涌动。
起初以为是脚下踩进了小溪,但后来发现,竟然是整片林地的水平面上升。
范宁闭上了眼睛,一头长发飘得更散更远。
起风了。
虚幻的河流层层浮动,他的身影像是站于甲板的船舷,随着浪花轻轻摇晃颠簸了起来。
“艺术歌曲的四部和声写作,词的意境十分关键。”西装笔挺的范宁在讲台上踱步,在无数道齐刷刷的目光中指向板书,“领会词的意境与隐喻,关系到你我的创作意图,请看此篇例子??”
“玉鉴琼田三万顷,着我扁舟一叶。素月分辉,明河共影,表里俱澄澈。”
污迹斑驳的黑板上,范宁用寥寥古霍夫曼语,写出了前世一部蕴含绝妙辽阔意境的名篇。
“范宁教授,请问这是哪位诗人写的?”
台下有模糊的身影忍不住提问。
“对啊,哪位诗人?简直奇绝!”
“我居然从没有听过这句诗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案例讨论而已,大家把关注点放在文学本身,放在文学与音乐的结合上。”范宁摇头而笑,落笔书写,先是在上网的结束句上编配了一个半减七和弦。
“然后,我们试着将男低声部接着降低半音,可以试试开放排列式,导向半终止的属七?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