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野被老丈人和丈母娘笑话了几句之后,才发现自己走进了“重情重义”的误区。
他从参加工作开始,就在马兆先的照拂下干着自己想干的事,后来李野也称呼马兆先为“马叔”,在潜意识里,逐渐把他列入了长辈的行。。。
飞机降落在西南重汽所在的山城机场时,已是傍晚。孙先进拖着行李走出航站楼,迎面扑来的湿热空气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。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迷宫,楼宇层层叠叠地攀在陡坡上,霓虹灯在雾气中晕开成一片模糊的光斑。一辆黑色桑塔纳早已等在出口,司机戴着白手套,见他出来便快步迎上:“孙科长?我是厂办派来接您的。”
“辛苦了。”孙先进点点头,把行李放进后备箱。
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,窗外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与错落的厂房。远处烟囱林立,红光隐隐从钢铁丛林中透出,像是大地深处未熄的火焰。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,脑海里却不断回放临行前边静静说的话:“我在京里盯着,你只管做事,别怕得罪人。”她语气坚定,仿佛这场博弈早已在她心中推演过千百遍。
抵达招待所已是夜里九点多。这是一栋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的老楼,外墙斑驳,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。房间勉强算干净,但床单泛黄,热水时有时无。孙先进洗了个冷水澡,坐在窗边点了支烟。楼下传来工人家属区的喧闹声??孩子哭闹、夫妻吵架、收音机放着邓丽君的《甜蜜蜜》。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住的筒子楼,也是这般嘈杂,可那时心里有盼头,如今却不知这一趟究竟是奔赴前程,还是踏入泥潭。
第二天一早,专项协调会就在厂区会议室召开。会议由省经委牵头,西南重汽领导班子全体出席,还有几个相关厅局的负责人列席。孙先进作为中央部委考察组成员列席发言,本意只是走个过场,没想到刚开场就撞上了硬钉子。
“目前亏损严重的主要原因,”一位副厂长慢条斯理地说,“还是市场环境不好,原材料涨价,产品卖不出去。我们也在积极想办法,比如开发新产品线……”
话音未落,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突然开口:“新产品线去年立项,到现在连样机都没造出来,钱倒是花了一千多万。这不是想办法,这是拿国家资产打水漂。”
全场哗然。说话的是技术科的工程师周志远,三十出头,瘦削脸,眼神锐利。他当众掏出一叠材料:“这是财务报表复印件,设备采购价比市价高出三成,合同签给一家皮包公司;基建项目层层转包,水泥标号不达标,去年塌了两间仓库??这些,都是‘环境不好’能解释的吗?”
厂领导脸色铁青。主持会议的省经委主任咳嗽两声,试图打圆场:“小周同志情绪可以理解,但我们更要团结一致,共渡难关……”
孙先进一直沉默听着,此刻却缓缓开口:“我建议,先成立独立审计小组,彻查近三年所有重大项目资金流向。否则,谈改革就是空中楼阁。”
会议室瞬间安静。有人偷偷看他,有人低头记笔记。他知道,这句话等于撕开了遮羞布。
会后,厂党委书记老陈单独留他谈话。两人坐在办公室里喝着浓茶,窗外雨开始下了,敲打着铁皮屋檐。
“孙科长,您这话……太重了。”老陈叹气,“咱们厂三千多人吃饭,背后是上万个家庭。真要查起来,牵一发动全身啊。”
“陈书记,”孙先进直视着他,“如果现在不查,等哪天倒了,才是真的全家吃不上饭。我不是来整人的,我是来救厂的。”
老陈久久不语,末了才低声道:“有些人,早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……上面有人罩着。”
孙先进心头一震。他知道,在这种老牌国企里,利益盘根错节,早已形成一套自我运转的生态。所谓“上面”,未必是组织,而是某些看不见的手。
当晚,他正伏案整理会议记录,门被轻轻敲响。开门一看,竟是周志远。
“孙科长,我能说几句实话吗?”周志远进门便问,声音压得很低。
“请讲。”
“您今天提审计,是对的。但这事不能只靠您一个人。我们厂里有一批年轻技术人员,早就看不惯那些蛀虫了。可我们没权力,也没渠道发声。现在您来了,就像黑屋里照进一道光。”
孙先进看着他疲惫却明亮的眼睛,忽然明白了什么:“你们……一直在收集证据?”
周志远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:“这些年的问题,我都记下来了。谁批的条子,谁拿的回扣,哪笔款去了哪里……甚至还有录音带。我知道风险很大,但我爸是老劳模,死前拉着我的手说:‘别让厂子毁在咱们手里。’”
孙先进接过纸袋,手有些发沉。
“你不怕吗?”他问。
“怕。”周志远苦笑,“可更怕睁眼看着它烂到底。”
那一夜,孙先进几乎没睡。他一页页翻看材料,越看心越凉。虚报产能、挪用技改资金、内外勾结倒卖钢材……问题之严重远超想象。而最让他震惊的是,其中几笔大额交易的资金流向,竟隐约与京城某位实权人物的亲属有关联。他猛地合上文件,背脊发凉??边静静说得对,这不是简单的管理混乱,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利益网。他若真动了这块蛋糕,恐怕不只是仕途受阻,甚至连身都难保。
但他也清楚,正因如此,才必须有人站出来。
第三天清晨,他拨通了北京的电话。
“是我。”他说,“情况比预想的复杂。但我决定查下去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传来边静静冷静的声音:“我已经联系了《经济参考报》的记者,他们会以调研名义过来。另外,曲司那边我托人递了话,说你正在做一份‘关于老工业基地转型困境的内部报告’,争取把它变成上级关注的重点课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