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仿佛只是一瞬,又仿佛过了很久。
傅臣寒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宁静的空间里,没有喧嚣和争斗,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。
脚下是柔软的青草地,蔓延向远方,春花烂漫,点缀其间,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淌,水声淙淙。
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不知名花朵的淡雅香气,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空灵。
他下意识地顺着溪流的方向漫步,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四周。然后,他看到了人。
一些早已在他记忆中尘封甚至以为已经遗忘的面孔,陆续出现在这片宁静的景色中,有年少时一起恣意飞扬、最终却因意外早逝的同窗,有在商海沉浮中曾并肩作战、却因理念不同或命运捉弄而渐行渐远,最终病故或遭遇不测的旧友;更有几位,是曾经在关键时刻能毫无保留将后背托付的商业伙伴,却在残酷的博弈中黯然退场,英年早逝。
他们原本各自在这片宁静中或漫步,或静坐,脸上带着生前所未有的平和。
当傅臣寒走近时,他们似乎心有所感,纷纷转过头来,脸上露出了真切的惊讶。
“臣寒?”“傅总!”
“臣寒!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他们涌了上来,将他围在中间,语气里充满了意外和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。
这些人贯穿了他从青涩到成熟的不同阶段,许多面孔他平日未必会特意想起,但此刻相应的记忆碎片便如同被唤醒的潮水。
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眼前这些本不该再见的面孔,傅臣寒一时有些无措,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,这些人对他没有丝毫恶意,只有纯粹的、温暖的善意。
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,冷硬的唇角也难得地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,低声回应:“是,好久不见。”
英俊高大的身影分开众人,走到他面前。
那是傅臣寒曾经最能信任的臂膀,两人有过命的交情,当年意气风发站在世界之巅时,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结局。
程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,打量了许久,忽然抬手,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,脸上绽开一如记忆中那般爽朗、甚至带着点痞气的笑容。
“不是,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怎么还是这副死德行?冷着张棺材脸,多说两句话会死是吧你?”
傅臣寒被他捶得稍稍后退了半步,看着眼前这位故友。
时光仿佛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,依旧是那张年轻、恣意的面孔,眼神明亮。
傅臣寒偶尔翻看老照片时,察觉到的自身那些细微变化。
而他与记忆中,分毫未差。
他看了许久,才低声道:“程衍,你才是真的没变。”
程衍闻言,哈哈大笑,带着几分得意:“那岂不更好?哥可是永远定格在最年轻潇洒的时候了!你也不看看你自己,比我老了多少,嗯?”
程衍笑着,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,语气随意却带着关切:“听说你小子后来结婚了?”
傅臣寒微微一怔,他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,“嗯。可惜没机会介绍给你认识。”
他顿了顿,“那是个很热情的姑娘。如果你见到她,一定会喜欢她。”
“那可不行!”程衍立刻嬉皮笑脸地反驳,“我喜欢了你还怎么喜欢?”
“……”傅臣寒失笑,骂了一句:“滚。”
程衍能逗得他这棺材脸露出点鲜活表情,似乎心满意足,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,看着傅臣寒,欲言又止了几次。
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变得认真而低沉。
“傅臣寒,你不能往前走了。”
傅臣寒沉默着,没有回答。
他隐约猜到了程衍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“还有人在等你。”
程衍的眼神柔和了些许,他笑了笑,带着洒脱,“总会再重逢的。到时候,要带她来见我。”
傅臣寒眉头蹙起,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程衍的胳膊,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如同穿过空气,根本无法触及对方分毫。
“你们要去哪?”
程衍没有再回答,只是微笑着看着他,那笑容温暖包容,身影却开始随着周围的世界一起,逐渐变得模糊、透明。
宁静的春花草地、潺潺的溪流,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崩塌、消融,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、纯粹的雪白与空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