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瑛看向伸向她脖颈处的手臂,反手紧扣裴停云的下颌。
若非场地狭小,郎瑛恨不能当场与他缠斗,挥拳、撕咬、锁喉……
而这番无声的角力,在苏醒片刻的王蕴章眼里,却是另一番“缠斗”。
纵是自己痴迷庖厨,在“情”之一字上,早被催婚的母亲教导过一二。经他自个儿琢磨,世间除男女之情,另有抱背之欢。
怎么抱呢?
便如眼前这两人,深情对视,一个按对方脖颈贴近,一个抬对方下巴调笑。
国子监风流魅魔与权宦冷面义子……迷瞪中,王蕴章浆糊脑袋灵光一闪,又被震撼得心弦崩断。
这俩人是连襟啊!
怪不得二人入后湖偏要睡在一处,怪不得热心地将自己送回号舍,原来皆是为了便宜从事,遮掩这段禁忌之情。
可惜了郎家小女遭此欺瞒,当真是可悲、可叹!
王蕴章本想将眼帘再掀开一丝细缝,好看得更真切些,奈何更汹涌的睡意袭来,轰然一声,缝隙闭合,神识沉入一片混沌。
裴停云挥袖将一盏茶杯滑入掌心:“大舅哥,我若是现在将这瓷杯仍在号舍外,会不会立刻就吸引他们过来?”
郎瑛眼睫微动,觑向门口,面无表情地松开对裴停云的桎梏。
裴停云手腕向后一送,茶杯稳落案面,旋转数圈后嗡鸣渐止,归于寂静。
“裴停云,我何处怠慢你,竟引得你如此睚眦必报?”
郎瑛启唇并非讨饶,而是追问裴停云与二哥郎初的过节。
一股暗流在二人中间流淌,如山般压在郎瑛的脊背,直觉告诉她,二哥定将裴停云得罪得不轻。
“现在要缓和?”裴停云敛去冷笑,幽黑深邃的眼睛似要将她吞噬,“晚了。”
“罪臣之家何谈尊严?”裴停云戾气不减反增,字字剜心,“跪下、乞饶,我偏要碎郎家的骨头!”
郎瑛按着书案上的砚台,松了又紧,紧了又松,绷紧的肌肉覆上了裴停云的胸膛。
裴停云灼热的目光,盯着“郎初”的指尖一寸寸地略过衣襟,月色随着莹润的甲面起伏,窗外蝉声骤起,催促着身前人卑微俯首。
指尖最终在腰带处停泊,猛地一拉扯,裴停云呼吸一滞。
郎瑛旋身疾退,大步向前,站在号舍门口。
搜查之声,渐渐逼近,凌乱脚步、翻箱倒柜,无关杂物一并丢掷。
后湖严禁烟火,各号舍门户、窗柩大开,官兵借着月色与目力逐件检视,不放过一丝一缕。
“妹夫,今天小宦官赠我一条祈福绳结。”郎瑛将手中的牙牌举于身前,“忽想起妹夫的牙牌吉祥结样式不甚精巧,便请那小宦官来号舍为你更换。”
裴停云双眸微眯,怪道中午换下湿透的澜衫后,牙牌遗失片刻。午后急着驳查,便草草系回腰间未及细想。
原是,小家贼窃了!
牙牌上的浅米色的吉祥结,一望便知是内廷手法,无可抵赖。
裴停云怒极反笑,齿间迸出字句:“好手段,大舅哥,我竟低看你了!”
郎瑛退后一步,布鞋轻踩门槛:“妹夫,你也不想我大喊出声吧?”
“你待如何?”裴停云切齿道。
夜色中,玉色澜衫衬得郎瑛遗世独立,风雅清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