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回到庐州月,李祈安刚踏进大堂,便喊来星遥,吩咐道:“你现在去城里的赌坊转一圈,尤其是城南那几家平民常去的,重点盯着施八郎,看他是不是常去,有没有欠赌债,跟哪些人有往来。”
星遥虽有些疑惑,但还是立刻应下:“好,我这就去,若是看到他,便先悄悄跟着,等摸清情况再回来报。”说罢便快步出了门。
璎璎站在一旁,满脑子都是问号,等星遥走后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为什么要去赌坊找施八郎呀?我们刚才不是猜他跟赵衡勾结吗?直接去施家问他不行吗?去赌坊能查到什么?”
没等李祈安开口,一旁的方静鱼便先笑了笑,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:“璎璎,你忘了?我家是开赌坊的,这方面我最有发言权。一般来说,能让一个原本单纯的人彻底变样,甚至做出对不起家人的事,无外乎三样,酒、色、赌。你看施阿叔为人老实本分,施八郎本性不该是天生的坏胚子。”
李祈安继续分析:“酒色之事,若是沾了,身上难免会有痕迹,比如身上的酒气、不合时宜的首饰衣裳,可刚才见施八郎,穿的是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,头发乱糟糟的,看着也不像沉浸酒色的样子。这么一来,最有可能的就是赌了,赌瘾一旦染上,为了筹钱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,哪怕是帮外人害自己的亲姐姐。现在去赌坊打探,就是要确认施八郎是不是真的嗜赌、有没有欠债,这不仅能印证我们的猜测,还能找到拿捏他的把柄,让他开口说实话。”
璎璎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李祈安派星遥去赌坊,是为了找到施八郎的“软肋”。她攥了攥手心,心里又多了几分期待:“那要是星遥真的在赌坊找到施八郎,还查到他欠了赌债,是不是就能让他承认跟赵衡勾结了?”
“不一定能立刻让他承认,但至少能找到突破口。”李祈安语气沉稳,“施八郎若是真的因赌债被胁迫,心里必然是有愧疚和恐惧的,只要我们抓住他的软肋,再晓以利害,他未必不会松口。现在我们能做的,就是等星遥的消息。”
几人正说着,叶守礼从外面回来,手里还拿着一张纸:“我刚才去府衙附近转了转,打探到赵通判四年前常去城西的一处别院,听说那别院是他私下买的,平时很少有人去,你们说,那别院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秘密?”
李祈安接过纸条,目光落在“城西别院”四个字上,眼底闪过一丝思索:“说不定还真有。等星遥回来,我们再做打算,若是能从施八郎嘴里套出线索,再去查那别院,说不定就能找到赵衡下手的实据了。”
众人在庐州月的大堂里等了一下午,从日头偏斜等到暮色四合,桌上的茶水添了又凉,连叶守礼都忍不住起身转了两圈:“星遥怎么还没回来?不会是在赌坊出什么事了吧?”
璎璎也跟着坐立不安,时不时往门口望一眼,直到夜色彻底笼罩庐州城,门口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星遥风尘仆仆地闯进来,额头上满是汗,连外衫都被汗浸湿了大半。他刚进门就直奔桌边,拿起茶壶给自己灌了两杯水,喘着粗气才开口:“我……我这一下午跑遍了庐州城所有赌坊,都没看到施八郎的影子,最后去施家附近蹲守,才发现他一直待在自己屋里睡觉,压根没出门!”
这话一出,众人脸上刚燃起的期待瞬间灭了下去。璎璎皱着眉,语气里满是失望:“怎么会这样?难道我们猜错了?他不该嗜赌吗?怎么躲在家里不出来?”
方静鱼也跟着叹了口气。
就在这时,星遥却摆了摆手,抹了把汗继续说道:“大家先别失望!虽然没找到施八郎本人,但我从赌坊的老伙计嘴里打探到了消息,四年前,施八郎确实常去城南的‘聚财赌坊’,而且欠过银子!”
他顿了顿,语气里多了几分兴奋:“关键是,当时替他还了这笔赌债的人,正是赵衡!而且有伙计记得,施八郎第一次去赌坊,就是赵衡带他去的,两人当时看着很熟络,赵衡还拍着施八郎的肩膀说‘输了算我的’,像是早就认识!”
“真的?!”璎璎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,眼睛亮得像星星,“这么说,我们没猜错!施八郎四年前确实欠了赌债,还是赵衡帮他还的!赵衡就是用这笔赌债胁迫他,让他帮忙支走施阿叔的!”
李祈安也跟着点头。
叶守礼拍了下桌子,语气激动:“那还等什么?明天就去施家找施八郎!拿着赌债的证据跟他对质,我就不信他还能嘴硬!”
“别急。”李祈安却抬手按住他,语气沉稳,“现在只有赌坊伙计的证词,没有实打实的证据。我们明天先让星遥再去赌坊,找当年见证赵衡还债的人,最好能让他们出面作证;同时,想办法进去城西赵家的别院!。”
众人纷纷点头,原本的失望早已被找到关键线索的兴奋取代。大堂里的灯火映着每个人的脸,都带着几分期待。
第二日天刚亮,施阿叔便推着汤饼摊出门了,等施阿叔的身影消失在巷口,李祈安便带着夏循、星遥几人,快步走进了施家的小院子。
此时施八郎还在屋里睡觉,门虚掩着,隐约能听到他的鼾声。夏循上前轻轻推开房门,李祈安率先走进屋,看着床上还在酣睡的施八郎,沉声道:“施八郎,醒醒。”
施八郎迷迷糊糊睁开眼,看到满屋子陌生的男人,瞬间清醒过来,挣扎着要坐起来:“你们是谁?怎么闯进我家了?”
“我们是来问你施七娘的事。”李祈安语气冰冷,“四年前你姐姐失踪,跟你脱不了干系吧?”
施八郎脸色瞬间煞白,眼神躲闪着要下床:“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!我姐姐失踪时,我跟阿爷在外做活,什么都不知道!”
“还想狡辩?”夏循上前一步,按住他的肩膀,“我们已经查到,四年前你在赌坊欠了五十两银子,是赵衡帮你还的!他还帮你找了活计,让你说服施阿叔跟你一起外出,这一切,不就是为了支开你们,好对施七娘下手吗?”
施八郎被戳中要害,身体忍不住发抖,却还是嘴硬:“那是我自己欠的赌债,赵郎君好心帮我,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?你们别血口喷人!”
李祈安见状,从怀里掏出一张纸,正是星遥从赌坊老伙计那里拿到的证词,上面还有当年赌坊掌柜的签字画押。他把纸扔在施八郎面前:“这是聚财赌坊老伙计的证词,上面写得清清楚楚,四年前你欠了赌债被堵,是赵衡替你还的钱;还有你当年去的活计,也是赵衡通过人介绍的。事到如今,你还想瞒着?”
施八郎看着纸上的字迹,手指颤抖着摸了摸,终于再也撑不住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眼泪瞬间涌了出来,声音哽咽: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我没想害姐姐……”
他双手捂着脸,痛哭流涕地开口,把四年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:“那时候我看阿爷每天天不亮就去摆摊,姐姐在绣坊干活到深夜,手上全是针眼,我想帮他们分担,可我什么都不会……后来赵郎君出现了,他常去绣坊找姐姐,我去找姐姐时,遇见过他好几次。他对我特别好,常请我吃点心、喝糖水。”
“他说赌坊能赚快钱,没有成本就能翻身。”施八郎的声音带着悔恨,“第一次他带我去,我真的赢了五两银子,我以为找到赚钱的法子了,后来就自己偷偷去……可不知怎么,越赌输得越多,最后不仅把赢的钱全赔进去,还欠了五十两!我当时快吓死了,怕阿爷知道了打我,更怕姐姐失望,躲在屋里不敢出门。”
“是赵郎君找到我,说看在姐姐的面子上,愿意帮我还债,还帮我找了份活计。”他顿了顿,哭声更大了,“可他说,那活计需要两个人去,让我说服阿爷跟我一起去。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还债,想都没想就答应了……我真的没想到,等我跟阿爷做完活回来,姐姐就不见了!”
“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,可我不敢问,更不敢跟阿爷说……我怕阿爷知道我欠赌债、怕他知道我帮赵郎君骗他出门,更怕赵郎君报复我。这四年,我天天都在后悔,哪都不敢去,只能躲在家里……”
李祈安看着他痛哭的模样,语气缓和了几分,却依旧带着严肃:“你既然知道不对劲,为什么不早说?你知不知道,你这四年的隐瞒,让你姐姐的冤屈多了四年,让施阿叔多等了四年?”
施八郎趴在地上,肩膀一抽一抽的:“我知道错了……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你们要找赵衡,我帮你们指认他!只要能还姐姐一个公道,我做什么都愿意!”
夏循上前,把他从地上扶起来:“现在知道错了还不晚。你先跟我们回庐州月,把你知道的关于赵衡的事,一五一十都告诉我们,包括他当年跟你说过的话、见过的人,任何细节都不能漏。”
施八郎点点头,擦了擦眼泪,跟着几人走出屋。院子里的桂花树依旧光秃秃的,只是此刻,笼罩在施家四年的阴霾,终于有了散开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