坛有三等:小以镇居,中以定魄,高以安魂。鬼不可杀,唯以物镇;坛不可乱,误则生灾。
??《子不语?镇坛篇》
夜色重新笼罩蜗壳巷废墟。
空气里还带着真菌烧焦的味道,地面潮湿,雾在缓缓回流。。。
夜雨如针,斜斜刺入望川村外那片荒芜的坟地。我站在苏甜甜的墓碑前,手中撑着一把黑伞,雨水顺着伞沿滴落,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。墓碑上的名字已被苔藓侵蚀,只剩一道浅浅刻痕,像极了她生前未写完的婚书。
我没有烧纸,也没有上香。我只是站在这里,听雨声与风声交织成一首无人能懂的安魂曲。
忽然,伞面传来一声轻响??不是雨滴,而是某种柔软之物触碰的声音。我抬头,看见一只红蝶停在伞骨之上,翅膀微微颤动,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。它不惧雨水,也不避寒风,只是静静地望着我,像是在等我说话。
“你还不走?”我低声问。
红蝶轻轻扇翅,飞到我的肩头,然后化作一缕红雾,渗入我的皮肤。一瞬间,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:一间破旧的绣房,油灯昏黄,少女伏案缝衣,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。她的手指被针扎破,血珠落在嫁衣上,像一朵悄然绽放的梅花。
我闭上眼,任那记忆流淌而过。
就在这时,地面微微震颤。一道裂纹从苏甜甜的墓碑下蔓延而出,直通向村中方向。紧接着,整座望川村的灯火同时熄灭,连远处山岗上的信号塔也骤然失灵。空气变得粘稠,呼吸间竟有檀香弥漫。
我知道??有人在重启冥婚仪式。
但这次,主持者不是我们,也不是司命。
是**另一个“我”**。
***
我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见到了他。他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,脸却模糊不清,仿佛由无数张面孔拼凑而成。他的右手提着一盏红色灯笼,左手握着一支毛笔,笔尖滴着墨,可那墨色竟是暗红的,如同干涸的血。
“你不该让她走。”他说,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,“她的怨,本可以成为你的力量。”
我握紧了口袋里的铜铃,冷声道: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你说过的每一个谎言。”他缓缓抬头,面容逐渐清晰??那是我,却又不是我。眼神更冷,嘴角带着讥诮的弧度。“你说‘她已得嫁’,可真相呢?她仍是枉死孤魂。你说‘心愿已了’,可她真的放下了吗?你不过是在骗自己,也在骗这个世界。”
雨势渐小,乌云裂开一线,月光洒下,照在他身上,却没有影子。
“你是……执念的反噬?”我喃喃道。
“不。”他笑了,“我是你能力的进化形态??当谎言不再依赖他人相信,而是直接篡改现实本身,我就诞生了。你可以叫我‘伪神’,或者……未来的你。”
我心头一沉。
塞莉安曾警告过我:“当你开始用谎言重塑世界,你就不再是讲述者,而是规则本身。”我以为那只是隐喻,没想到竟成了预言。
“你想做什么?”我问。
“完成未竟之事。”他举起灯笼,火光摇曳中,七道身影缓缓浮现??正是那七具分身鬼新娘!她们跪伏于地,头颅低垂,却不再是对塞莉安臣服,而是朝向这个“我”叩首。
“我要让苏甜甜真正复活。”他说,“不是以解脱的形式,是以统治者的姿态。以她的怨为基,以你的谎言为引,重建这片土地的秩序??一个由虚假幸福构筑的永恒国度。”
我猛地后退一步:“你会毁掉一切!”
“毁掉?”他冷笑,“你以为现在的世界有多真实?多少人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?父母说‘明天会更好’,恋人说‘我会永远爱你’,政客说‘和平即将到来’……这些不都是谎言吗?我只是把谎言变成唯一的真实。”
话音未落,他挥动毛笔,空中浮现巨大符文??**《妄婚?终焉缔结》**。符文旋转着坠入大地,整座望川村的地基开始扭曲变形,石板翻起,泥土隆起,一座巨大的虚幻祠堂从地下升起,红绸飘舞,鼓乐无声自鸣。
“吉时再至??新娘,请归位!”他高声宣告。
刹那间,苏甜甜的墓碑崩碎,一道红影冲天而起。鬼新娘再现,但这一次,她的红盖头完全掀开,露出一张苍白却绝美的脸。她的眼中不再有悲伤,只有无尽的空洞与……服从。
“不!”我怒吼,冲上前去,“苏甜甜!你还记得那天的花吗?塞莉安替你走过的路!你已经自由了!”
可她看都没看我一眼,只是缓缓抬起手,指向那个“我”。
“夫君……”她开口,声音空灵如风铃,“我来了。”
我的心狠狠一揪。
她在**回应他**,而不是我。
因为他说的一切,听起来更像是“真实”。
而我……只是一个曾给她短暂慰藉的骗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