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原求饶的声音老道已经全都听不见了,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轰鸣??李无相!李无相!李无相!
今晚之前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小神君、不知道什么李无相的。在他这行业里他算是踏实肯干的老实人了,什么天下势。。。
山豆跑出林子的第七日,阿阮终于踏上了归途。
她没有走原路。荒城之事后,西北大地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重新梳理过,黄沙退去,干涸的河床竟渗出清泉,枯死的胡杨根部萌发新芽。有人说是天意,也有人说那是“名生复苏”的征兆??当一个地方的名字不再被遗忘,土地便有了呼吸。
阿阮赤足行于沙石之上,脚底却不觉痛楚。她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像是一缕游魂归家,又似一道光穿行于人间与幽冥之间。胸前玉佩虽已碎裂,但那道自无字碑中涌出的光芒并未消散,而是沉入她血脉深处,随心跳节律微微搏动,如同另一颗心。
她知道,自己已不再是单纯的“阿阮”。
她是群忆的载体,是千万人呼唤凝成的存在。每一个曾被人真心记住的名字,都在她体内留下了一丝印记。她在行走时,耳边常有低语响起??不是幻听,而是那些被唤醒的灵魂隔着时空对她致谢。有的声音稚嫩如童谣,有的苍老如古钟,还有的微弱得如同叹息:“谢谢你……让我还能听见女儿叫我一声‘娘’。”
这一路南下,她途经三十六村、七座废镇。每到一处,总有人认出她来。
起初只是零星几人跪地叩首,称她为“还名者”;后来消息如风传开,百姓自发在路口设香案祭拜,供上写有亲眷名字的纸条,祈求她驻足片刻,哪怕只是一眼、一语。但她从不停留太久。她怕自己的存在变成新的图腾,怕人们将记忆寄托于她一人之身,而非彼此相守。
直到某夜,她在一片芦苇荡边歇脚。
月色正浓,水波不兴。她坐在一块青石上,望着倒映在湖中的星河出神。忽然,水面泛起涟漪,一圈圈扩散开来,竟将星辰排列成一行文字:
>“你走得再远,也逃不开这个名字。”
阿阮瞳孔微缩。
这不是幻象,也不是群忆回响??这是**真言咒**,唯有掌握命名本源之人方可书写于天地之间。而能以此方式与她对话的,天下仅有一人。
“影司首?”她轻声开口,声音不大,却让整片芦苇低伏如跪。
半晌,风中传来一声笑,沙哑而疲惫:“我以为你会恨我。”
树影晃动,一名男子缓步走出。他身穿褪色黑袍,袖口绣着残破的银线符文,脸上戴着半透明的骨质面具,只露出一双眼睛??漆黑如墨,却又似藏有万千星辰流转。
他是影籍司最后一任司首,也是当年亲手将母册水晶本交予她的那个人。
“我不恨你。”阿阮静静看着他,“我只是不明白,为何你要放任伪名师肆虐百年?为何坐视‘名狱’囚禁无数无辜之名?你说你是秩序的守护者,可你守护的究竟是‘名’,还是‘权’?”
影司首沉默良久,终是摘下面具。
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脸,皱纹深如刀刻,双颊凹陷,唯独眼神依旧锐利。他抬起手,指尖凝聚一点幽光,轻轻点向自己心口。刹那间,无数细小的名字从他体内浮现,密密麻麻,环绕周身,竟达数千之多。
“这些,”他说,“都是我亲手抹去的名字。”
阿阮呼吸一滞。
“你以为我是刽子手?不。”他苦笑,“我是背负者。每一个被注销的‘无籍者’,他们的名字不会真正消失,而是归于执掌名录之人的心魂之中。若我不承受,它们便会化作怨念,侵蚀天地间的名络。百年来,我以寿元为薪,镇压这些游魂,只为等待一个人出现??一个能让名字回归本真的人。”
他望向阿阮,目光复杂如雾中看花:“你做到了。你唤醒了荒城,击碎了复刻水晶,打开了名狱……可你知道代价吗?”
“什么代价?”
“平衡崩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名生之道原本有阴阳两面:一面是铭记,一面是遗忘。太过长久的记忆会压垮人心,太过频繁的遗忘则会让世界失序。我们影籍司存在的意义,从来不是垄断名字,而是调节生死之间的‘忆流’。如今你打破一切桎梏,释放所有被囚之名……可若世人无法承受这份重量,若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不肯真正离去,若每一段悲痛都无法终结??那你所救的世界,会不会反而陷入永恒的痛苦?”
阿阮怔住。
她从未想过这一点。
她只知道不能让人被强行忘记,却未曾考虑过,有些人,或许真的需要被放下。
远处,一只夜鹭掠过湖面,惊起涟漪。水中星图再度扭曲,化作一句问话:
>“若母亲至死不忘夭折的孩子,那孩子能否安息?”
阿阮闭上眼。
她想起了荒城里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,嘴里反复念着“念安”,仿佛只要喊得够久,就能把未出生的女儿唤进人间。她也想起了东海渔婆,十年如一日对着大海呼喊儿子的名字,直到渔船船头刻满他的生平。
她们都因铭记而活着。
可那个孩子呢?那个儿子呢?他们是否也希望母亲放手?
风拂过耳际,带来一丝冰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