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腓特烈一世和他的儿子小亨利也在用餐。
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盘子香喷喷、热腾腾、金灿灿的藏红花炖羊肉,一大篮子白面包,每个面包都有一个成年男人双手合捧那么大,还有一个散发着寒气的银壶,装着。。。
苏娅走下观星台时,天还未亮。夜色如墨,星辰低垂,仿佛随时会坠入山谷。她手中那支蜡笔已被风磨得短了一截,但她的指尖仍残留着绘画时的温度。她没有回教室,而是径直走向学校后山的小径??那里有一片无人踏足的林地,据说是百年前地震塌陷后自然形成的断崖带。
孩子们从不敢来此玩耍,说夜里能听见树根下传来哭声。可苏娅知道,那不是鬼魂在哀鸣,是大地的记忆在渗出。
她踩着湿滑的苔石前行,脚步轻却坚定。肩头那只机械鸟静静栖伏,蓝光微闪,像是在监听某种只有它能接收的频率。行至崖边,她停下,俯视深渊。雾气缭绕中,隐约可见岩壁上刻着极细密的纹路,如同年轮,又似文字。她取出怀中的鸟哨,犹豫片刻,终究未吹响。
“你不必唤醒它。”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。
苏娅不惊,只缓缓转身。月光穿过枝叶,在那人脸上投下斑驳光影。是林昭,穿着旧式长袍,脚蹬皮靴,手里提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,盒子上贴着褪色标签:“第七号记忆样本”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她问。
“第十三椅开始发热了。”林昭将铁盒放在一块平坦岩石上,打开锁扣,“地质监测显示,西伯利亚密室下方的地核活动异常,磁场偏移超过安全阈值。如果再没有人坐上去完成‘承重仪式’,整个叙事结构可能会崩解为纯粹的情绪乱流。”
苏娅盯着铁盒内部??里面是一卷胶片,泛黄卷曲,边缘焦黑,像被火焰舔舐过无数次。“这是什么?”
“一段被焚烧过九次的记忆。”林昭轻声道,“每一次焚毁,都会让持有者失忆七年。最后一次烧录是在1943年,柏林地下防空洞。一名女教师用体温保存了这卷胶片,临终前把它塞进钢琴琴键夹层。直到去年才被人发现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沉静:“播放它的代价是,你会继承所有与之相关的情感负荷。愤怒、羞耻、悔恨……甚至不属于你的罪。”
苏娅沉默良久,忽然笑了:“你们总以为我在逃避责任。其实我只是怕……一旦真正听见,我就再也无法假装自己只是一个记录者。”
林昭摇头:“讲述者从来不只是记录者。你是容器,也是滤网。你要决定哪些痛值得流传,哪些伤应当封存。这不是权力,是重量。”
风忽起,吹动林间枯叶翻飞。机械鸟振翅跃起,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随即俯冲而下,落在铁盒边缘,双眼蓝光频闪,似乎在进行某种扫描。
“共鸣棱镜确认了。”埃利的声音从鸟体内传出,“这段记忆的原始编码与‘言枢之轨’第三层级吻合。它属于‘自愿遗忘计划’的核心档案之一??关于战争末期,欧洲多国联合实施的大规模认知清除行动。”
苏娅呼吸一滞。
她终于明白为何这卷胶片会被反复焚烧。
那不是为了毁灭证据,是为了**保护人类良知不至于崩溃**。
二战结束后,数十万平民、士兵、科学家因参与或目睹极端实验、屠杀、人体改造而精神濒临瓦解。各国秘密达成协议:启动“静默协议”,通过药物、催眠与集体叙事重构,抹去特定群体对暴行的真实记忆,代之以模糊的创伤梦境和残缺叙述。他们称之为“仁慈的遗忘”。
可那些被删改的灵魂,并未真正安宁。他们的梦里依旧回荡尖叫,身体仍会在雷雨夜痉挛抽搐。而最可怕的是??有些人醒来后发现自己爱着的人竟是加害者,而他们竟已记不清对方做过什么。
“我们一直以为记忆复苏是救赎。”苏娅喃喃道,“但如果有些真相太过沉重,连承受它的人都不存在了呢?”
林昭看着她:“所以你需要判断:是否要让它重见天日?是否要让世界知道,所谓和平,曾建立在如此庞大的谎言之上?”
苏娅蹲下身,手指轻轻抚过胶片表面。指尖传来一阵刺痛,仿佛有电流窜入神经。刹那间,她看见一间昏暗房间,墙上挂着黑白照片,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正把针管扎进一个小女孩的手臂。女孩没有哭,只是睁大眼睛望着他,嘴唇无声开合:
>“爸爸,你会记得我吗?”
画面一闪,变成雪地里的焚尸炉,火焰熊熊,灰烬如蝶飞舞。一群戴面具的人围着火堆诵读祷文,语调庄严而悲怆:
>“我们以爱之名,抹去你们的痛苦。
>我们以未来之名,承担你们的罪责。
>请安息,也请原谅我们的不诚实。”
苏娅猛地抽手,冷汗涔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