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阙仓子……”
在看到来人的瞬间,顾思凡的瞳孔猛地一缩,但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之下,他竟然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。
仿佛一道无形的力量,死死压制住他的灵魂。
他的心中不由苦笑,没想到为了对。。。
雪落无声,却压弯了镇山门前那棵老松的枝头。清晨扫雪的弟子抬头望去,只见湖面结了一层薄冰,金鲤的身影在冰下缓缓游动,像是一道流动的光脉,不疾不徐,仿佛在等待什么。
少女主事依旧坐在湖畔石凳上,盲眼微垂,手中铃铛轻悬,指尖偶尔拂过铃舌,发出极细微的一声“叮”。她已三日未言,也未曾进食,只以心耳感应着来往之人的情绪波动。有人走近又退去,有人跪下又起身,皆因一句未出口的话而踌躇。
这日辰时刚过,远处传来脚步声,不急不缓,踏碎积雪,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。来者是个年轻道士,衣袍洗得发白,肩头挑着一只破旧竹篓,篓中放着半卷残经、一壶凉茶,还有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??正是当年主事临终所持的那一枚。
他在少女面前停下,低头行礼,却不说话。
少女嘴角微扬:“你来了。”
道士点头:“我走了很远,听了很多。有人说你在等一个人。”
“不是等人。”她轻轻摇头,“是在等一句话。”
“哪一句?”
“一句能让我也流泪的话。”她抬手抚过铃铛,“这些年,太多人哭着来,哭着走。可他们的泪,我都听懂了。唯独那一句……还没听见。”
道士沉默片刻,从怀中取出一封信,纸张泛黄,边角焦黑,似曾遭火焚又抢救回来。他将信放在石案上,声音低沉如风穿林:
“这是我娘写的最后一封信。她死于饥荒年,饿死前用指甲在布条上刻字,托人缝进一件旧袄里。十年后那袄被当铺转卖,才被人发现。信上说:‘儿啊,娘没本事让你吃饱,但你要记得,你说过的每一句话,娘都记着。哪怕我听不见,心也一直在听。’”
少女的手指顿住。
铃铛无风自动,一声清响划破晨雾。
冰面裂开细纹,金鲤跃出,口吐心语珠。珠光流转,映出无数画面:一位妇人蜷缩在草堆中,手里攥着孩子幼时咬过的木勺;一个少年在异乡街头乞讨,怀里紧贴着母亲留下的半块干粮袋;还有千千万万的母亲,在临终前低声呢喃孩子的乳名,哪怕他们早已不知去向……
珠子未碎,反而悬浮空中,缓缓旋转,如同一颗微型星辰。
少女终于抬起脸,两行清泪滑落。
“就是这句。”她轻声道,“不是控诉,不是哀求,不是质问命运为何不公……而是告诉活着的人:你说过的,我都记得。”
道士看着她流泪,自己却笑了:“所以,归心之道没有断。”
“没有。”她擦去泪水,“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别人说过的话,它就不会断。”
话音落下,七字碑逐一亮起,光芒比往日更暖。第八问“当你听见了,然后呢?”之下,竟悄然浮现第九问:
**九、若无人再听,你还会说吗?**
新字未成形,尚显朦胧,却已引动天地气机。远处群山回响,似有千万声低语汇聚而来??那是历代来访者留在《心录簿》中的言语,是那些未能亲口说出却被笔墨铭记的心声。
就在此时,竹篓中的旧铃忽然震颤,与少女掌中之铃遥相呼应。两音交叠,竟合成一段古老旋律,正是镇山初立时照微所创的《安听曲》第一调。
道士怔住:“它……怎么会响?”
“因为它想回应。”少女伸手轻触他的铃铛,“你以为是你带着它行走天下?其实是它带着你回来。”
他猛然醒悟??这一路所遇之人,每一个向他倾诉的孤魂野鬼、每一个含泪写下遗言的垂死者,都不是偶然。是铃声在召唤他们开口,也是他们在唤醒铃声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苦笑,“我一直以为我在延续她的道,其实……是这条道从未真正离开过人间。”
少女点头:“人心会冷,世道会变,可总有人在某个角落,悄悄说着不想被遗忘的事。只要还有一个声音不肯沉寂,归心阵就能重燃。”
两人静坐良久,直到日影西斜。
忽有孩童笑声由远及近。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蹦跳而来,在碑林前停下。领头的女孩举起手中彩纸折成的小船,上面写着几个歪扭大字:“我想爸爸回家。”
“老师说,把心愿写下来,放到湖里,金鲤会听见!”她大声宣布,随即小心翼翼将纸船放入水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