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京师,天色泛黄。
行人捂着口鼻,步履匆忙。
太常寺少卿薛国观乘着一顶不甚显眼的轿子,拜访当朝首辅温体仁。
温府的小厮早有准备,见薛国观下轿便上前迎接,满脸堆笑地将薛国观请入一处花厅。
厅堂里弥漫着一股清香,婀娜的乐师吹奏着丝竹,悠扬轻灵,令人顿时神清气爽,全然忘了外界混杂着尘土的浑浊空气的折磨。
薛国观喊了声“老先生”,禅椅上假寐的温体仁慢慢睁开眼睛,有些慵懒地摆了摆手,一众仆人带着乐师恭敬地告退了。
“老先生,不碍事,学生可以等着。”
薛国观躬身立着,像是等待着老师训诫的学生。
温体仁眉目含笑,招手示意他坐下,他并未客套,以免显得太过见外。
他端正坐着,“老先生,东虏酋首于四月十一日祭告天地,正式建国称帝了……”
温体仁并不意外,捋了捋胡须道,“如今这酋首,比之老奴阴狠多了。能走到这一日,殊为正常。
“不过这皇帝与大汗,也无甚区别,无非是让皇上更恼火,让那些正人君子,又找着机会狂吠了。”
薛国观面露厌恶,“老先生说得正是,那些甚么东林,也就嘴巴厉害,办起事来无一人堪用。”
说着,他面色平静,但眼中隐隐有些激动,“老先生,如今内阁只老先生与张宪松两人,皇上想必要……”
温体仁神色凝重,薛国观不免生出了更多希望。
去岁初内阁尚有五人,吴宗达乞休后也还有四人,后皇帝补入文震孟、张至发两人,阁臣增至六人。
但文震孟乃东林领袖,历来与温体仁不和,温体仁借许誉卿之事做局,使得性格耿直的文震孟激怒了皇帝,最终成功罢黜文震孟及其同党何吾驺。
期间,王应熊因包庇其座主杨一鹏、温体仁姻亲吴振缨等官,欲为彼等遮掩凤阳失陷之罪,被检举罢官。
内阁竟仅剩三人。
今年初,钱士升又因李琎之事乞病归,内阁只剩温体仁和张至发两人。
张至发并非东林党人,且入内阁不久,可以说内阁为温体仁一人掌控。若得温体仁全力支持,他未必不能想望阁臣这一文官最高的权位。
然则温体仁却摇了摇头,“时机尚不成熟。太常寺少卿入阁还是太扎眼了。先想想办法,再往前走一步。”
“老先生说得是。”
薛国观毫不犹豫地应下,看上去并不因失去入阁机会而恼怒。
温体仁很满意他的表现,至少表面上很满意,“廷宾勿急,你是言官出身,正好都察院将要空出几个位置。你尚且年轻,正是蓄势养望之时。”
正说着话,他消瘦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感慨,“今国朝风雨飘摇,陛下又……”
他又摇了摇头,看着薛国观那张富态的脸说道,“廷宾若一心为国,愿意挑起国家重担,往后有的是机会。”
薛国观道,“学生向来以老先生为楷模,只望着能为老先生多挑些担子。”
温体仁笑着点点头,“廷宾今日前来,不会只是为了东虏酋首称帝一事罢?”
薛国观恭维道,“老先生洞幽烛远。”
“该打!”温体仁笑骂道,“有事便快快说来,休要奉承。”
“老先生本就洞幽烛远,学生实话实说。”好听话点到为止,薛国观接着说起自己前来目的,“老先生,你怎么看南楚贼?”
温体仁心头一震,面上笑容却不减半分。
薛国观等了一阵,确定温体仁没有说话的意思,便继续说道,“老先生,南楚贼取了桂林,天下因为大震,世人皆以南楚贼为江南之东虏。但学生却以为不然。
“南楚贼并不喜攻城略地,北不取武昌,南不谋广州,甚至起初连桂林也不要。去岁以来,贼首靡费上百万两,实只为诈取并保住廉州。
“廉州僻壤,何以得贼首重视?只在一个‘商’字。南楚贼尤重工商,其所谓周报上几乎每期都在鼓吹工商之大利,以诱其民建厂经商。
“廉州滨海,南楚贼乃是看中了海贸之利。南楚贼只为逐利,其地已然通江达海,只要朝廷不故意敌对,南楚贼只怕不会再有扩地野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