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了个把时辰醒来,苍焯说的那批药材到了,且装好了。
小萧翼跟着运药材的队伍起程往北疆去。
苍焯骑马。
他坐运药材的马车。
苍焯一路都提心吊胆,生怕这位金贵的小世子会承受不住路途的劳累生病,或想家想父母哭闹。
可十几日的路程下来,他发现自己担心的问题全都多余了,这位金贵小世子体质倍棒,没有半点不舒服不说,还一路都精神得很。
舒软的客栈他能住。
许多时候沿途没有客栈,跟他们露宿山野,他也可以。
且夜晚狼嚎虎啸。。。。。。
春分之后,细雨缠绵了七日。山雾如纱,层层叠叠地裹住书院,将四色棠花浸得通透,花瓣沉甸甸地垂着,仿佛吸满了百年的低语。归名潭水涨了一寸,水面浮着薄光,倒映的天色灰蓝,宛如古镜初磨,尚未照清人间悲欢。
少年执埙者名叫沈知言,是沈念收养的孤儿,自幼在书院长大。他生来便有一双异瞳,左眼漆黑如墨,右眼却泛着淡淡的琥珀色,老人们说那是“能见魂”的征兆。昨夜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荒原上,脚下尽是碎石与枯骨,远处有无数人影缓缓走来,皆无面目,只捧着一张张空白的纸片,无声地递向他。他接过一张,纸上忽然渗出血字:“**我叫什么?**”还未及回应,风起沙涌,人影尽数消散,唯余一声埙音在耳畔久久不绝。
醒来时,枕畔落着一片干枯的棠叶,叶脉间竟有焦痕拼出两个字:**问名**。
他知道,这不是梦。
清晨,他独自来到忘忧碑前。碑面依旧光滑如初,可今晨却多了些微不可察的裂纹,像是被无形之手轻轻叩击过。他伸手抚去,指尖忽觉一烫,仿佛触到了某种活物的呼吸。正欲缩手,碑面竟微微凹陷,浮现出一行新字:
**癸未年三月初九,陇西驿道,马车倾覆,妇人抱婴坠崖。无人拾骨,无人录名。唯闻婴啼三日,终寂。**
字迹浮现不过瞬息,随即隐去,如同从未存在。但沈知言已牢牢记下每一个字。他转身奔向藏书阁,翻检《巡名使日录》与地方志,查遍近百年陇西灾异记录,却毫无所得。那场事故,仿佛被天地刻意抹去。
他不信。
当夜,他取来一只声瓮,置于院中石台,对着瓮口低声诵读那行碑文。风静月明,瓮壁起初毫无反应,直至子时,瓮内忽然传出极细微的哭声??不是婴儿啼哭,而是一个女子断续的呢喃,似在哼唱摇篮曲,又似在祷告。
“……阿宝莫怕,娘在这儿……天快亮了,天一亮就有人来了……”
声音凄婉入骨,沈知言浑身发冷,却不敢停下。他取出海贝纸,以珊瑚墨记录,刚写下“陇西妇人,佚名,携子坠崖”,墨迹竟自行晕开,化作血丝般蜿蜒的纹路,最终凝成三个小字:
**我想他**。
他怔住,笔尖落地。
次日,他禀报沈念。沈念沉默良久,终于点头:“派一名巡名使去陇西,若真有此事,便补录入《沉魂录》第二十五册。”
使者出发第三日,书院突逢异象。归名潭底无端沸腾,水柱冲天而起,落下时竟非雨水,而是无数细小的白色花瓣??并非四色棠,而是野山茶,当地人称“亡妻花”。花瓣飘落处,地面自发浮现出脚印,一大一小,深浅相依,从潭边一路延伸至老棠树下,最终消失于树根裂缝之中。
林砚之当年留下的笔记中曾提:“凡魂不得安者,其迹必现于地。”沈知言顺着脚印跪下,以指轻触树缝。刹那间,一股寒意顺指尖窜入心脉,眼前景象骤变??
他看见暴雨中的驿道,一辆破旧马车失控翻滚,坠入深谷。火光中,一名年轻妇人死死抱住襁褓,用身体垫在孩子下方。她摔断了腿,鲜血染红山石,却仍挣扎着爬行,将婴儿推向一处岩穴。她口中不停说着:“活下去……替娘活着……”而后力竭倒地,双眼望向天空,直到最后一刻,仍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脚步声。
画面消散,沈知言瘫坐于地,泪流满面。
三日后,巡名使归来,带回一方残布,出自岩穴深处,上绣“苏氏女,辛酉年生”,另有一枚银锁片,刻着“长命百岁”四字。当地老人回忆,确有此事,但因战乱频仍,无人敢去收尸,久而久之,便成了山中鬼话。
沈知言亲手将名字录入《沉魂录》:
**苏婉娘,二十三岁,陇西民妇。癸未年护子坠崖,尸骨未归。临终所愿:子名苏承安,生于三月初八,若存于世,请知其母未曾弃他。**
写罢,他将银锁埋于棠树之下,又取来新制的声瓮,注入归名潭水,置于树侧。
当夜,月光洒落,声瓮内壁缓缓浮现出一行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