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不是请求,是警醒。
千菱曾是我们中最强大的渡忆者,也是第一个尝试以情感为引,彻底打通心源之井的人。她主张“情即真”,认为剥离情感的记忆只是空壳。为此,她自愿分离七情,将其封入七座守心塔,只带纯粹意志下井。结果,她在第七门前消失,再无音讯。
世人皆道她失败,称她为“断情者”,甚至将她的名字从《共忆录》中抹去。
可如今,她的讯息重现,且指向一个前所未闻的第八层??这意味着,她不仅活着,还抵达了一个超越现有认知的领域。
而更可怕的是,她的问题直指核心:我们是否正从“被迫记住”的囚徒,滑向“随意改写”的暴君?
我转身看向阿芽:“召集五域代表,三日内齐聚湖心岛。我要开启一次跨域共忆仪式??不只是回顾过去,更要探知未来可能崩塌的裂缝。”
她迟疑:“可议会尚未批准……”
“我不需要批准。”我抚过胸前承忆花,“当问题本身成为火种,规则便只能追随火焰。”
三日后,晨雾未散,九百塔铭辉同步闪烁三次,象征共忆体系进入最高响应状态。来自北境的战士、东陆的织梦师、西漠的考史团、南渊自治会,以及漂泊海上的忆舟族,共三十六位代表围坐湖岸圆坛。每人手中握一枚命格晶石,与承忆花共鸣。
盲女再度现身,坐在最前。她轻抚权杖,低声说:“这一夜,我梦见记忆之河干涸。不是因为无人记得,而是因为人人皆可篡改,最终无人再信任何一段过往。”
全场肃然。
我站起身,将千菱的石片置于坛心,同时高举冰碑“问以破妄”。承忆花全数绽开,九百塔光芒交汇,在空中形成一座虚幻之门??形似第七重门,却又多出一圈流转的符环,宛如第八重的投影。
“今夜,我们将以集体意识为引,尝试触碰那未知之壁。”我说,“但在此之前,我要先问诸位??你们愿意承担知晓真相的代价吗?”
寂静如渊。
片刻后,李砚颤巍巍举起手:“我愿。哪怕看到的历史与我毕生所学相悖。”
北境将领紧随其后:“我愿。若我的祖先曾犯下罪行,我也该背负这份耻辱。”
一位年轻女子站起来,她是净忆殿的前执行官:“我愿。因为我终于明白,清除痛苦不是解脱,而是逃避。”
一道道声音接连响起,直至三十六人均宣誓完毕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引导众人将命格晶石投入湖中。晶石沉入瞬间,湖面骤然化作镜面,映出的却不是天空,而是无数交错的时间线??有的明亮如星河,有的黯淡将熄,还有的正在扭曲、断裂。
这就是“记忆的可能性网络”。
在盲女指引下,我们合力锁定其中一条最为幽深的脉络??它源自千菱下井那一刻,贯穿十年光阴,末端直指此刻。
光流涌入识海,我再度踏入心源之井。
但这一次,我不是独行。
三十六道意识与我同行,如同三十六盏灯,照亮井道深处。
越往下,阻力越大。液态记忆开始反抗,化作漩涡、利刃、哀嚎之声。许多同伴意识溃散,被迫退出。至第六重门时,仅剩九人。
第七门前,景象骇人。
原本应是一片虚空的门前,如今矗立着一面巨大的影壁??通体漆黑,表面布满裂痕,每一道裂痕中都渗出微弱的光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中挣脱。
这就是第八层。
“它被封印了。”盲女的声音在我识海响起,“不是由外力,而是由集体的恐惧筑成。我们害怕知道太多,害怕发现某些记忆本不该存在,害怕意识到……我们所谓的‘真实’,不过是千万次选择性遗忘堆砌而成的幻象。”
我上前一步,伸手触碰影壁。
刹那间,万千碎片涌入脑海:
??我看见千菱站在井底,面对的不是终结,而是一扇通往“原初记忆库”的大门。那里储存着世界诞生以来所有生灵的原始印记,包括那些被系统性删除的文明、被抹杀的思想、被禁止传承的语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