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安辰就用电报汇报,南昌并无反叛之意,因为他们虽然有大量不在册上的私兵,但他们手中拿的不是刀剑和枪,而是锄头、镰刀和铲子。
这些私兵,全是被隐藏下来的军户,全部被当地驻军将领用做佃农和长工,。。。
船舱内烛火微摇,那斗篷身影解下湿漉漉的帽兜,露出一张被岁月刻下痕迹却依旧清冷的脸。沈兰舟指尖轻抚《新罪录》封皮,仿佛触到了十年未曾碰过的旧伤。纸页泛黄,墨香未散,第一页上只写一行小字:“万历三年春,始于杭州。”
她翻开第二页,笔锋凌厉如刀:
>“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,借修慈宁宫之名,虚报工料银三十万两,役民夫五千,死者百三十七人,尸骨埋于西山乱石岗。其党羽遍布六部,贿赂成风,称‘铁莲阵’。”
字落如钉,每一划都似要穿透纸背。她停笔良久,凝视窗外雨丝斜织湖面,像极了当年乌镇桥头那一夜。不同的是,如今她不再急于挥剑,而是学会了等待??等证据确凿,等民心所向,等一个足以撬动巨石的支点。
这本《新罪录》,不是复仇名单,而是审判序章。
三日后,西湖边一座破庙中,几个衣衫褴褛的工匠围坐火堆旁,低声交谈。他们是从西山逃出的幸存者,亲眼见过同伴被活埋、反抗者遭剜舌。正说着,门帘一掀,冷风裹雨而入,一道黑影立在门口。
“你们想让天下知道真相吗?”声音低沉,却不容置疑。
众人惊惧抬头,有人认出了那双眼睛??深邃如渊,燃着不灭之火。“是……是黑衣娘?”
她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叠誊抄文书:“这是你们口述的证词,我已整理成册。明日会有十三名御史联名上奏,若朝廷压下不查,便由百姓自己传出去。”
“可我们只是贱民,谁会听?”一名老匠人颤声问。
“十年前,山东饥民抢粮也是贱民。”她缓缓道,“但他们死后留下的血书被人读了,于是有了《禁苛政十六条》。声音能否被听见,不在身份高低,而在是否有人愿意把它送出去。”
她说完转身欲走,少年工匠忽然跪地磕头:“求您教我们写字!我们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碑上,不让后人忘了是谁铺了这条路!”
沈兰舟驻足片刻,终是回身坐下。雨水顺着屋檐滴落,在泥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坑。那一夜,破庙成了学堂,火光照亮一张张布满老茧却目光灼热的脸。她教他们写“冤”、“诉”、“权”、“理”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,打开被锁住的灵魂。
七日后,京城风云骤起。十三道弹劾奏章齐发,直指冯保贪腐虐民。内阁震动,万历帝年幼,李太后主政,召张居正议策。张居正览罢奏章,沉默良久,忽问身旁心腹:“这些证词,为何条条附有工部原档对照?连某日运石几车、耗米若干都有记录?”
“据闻出自民间义士之手,”那人低声道,“有人说,是‘影卫’余脉所为。”
张居正冷笑:“影卫早已裁撤,陆炳死后便无实权。能深入宫禁、调阅密档者,岂是寻常江湖人?”他提笔批阅:“着刑部、工部共查西山案,限二十日内结案。另,凡参与作证之工匠,许其进京陈情,沿途官府不得阻拦。”
圣旨一下,举国哗然。百姓奔走相告:“黑衣娘又回来了!”“赤莲显灵,天道昭彰!”各地书院纷纷刊印《西山血录》,街头巷尾皆有人朗读其中段落,孩童也能背出“三十万两白银,百三十七条性命”。
而真正掀起波澜的,是一封匿名投递至翰林院的信。信中不仅详列冯保历年贪墨账目,更揭露其与江南织造局勾结,私吞龙袍贡银,并暗中扶持倭商走私海路,换取日本刀甲以充私兵。末尾附图一幅??竟是紫禁城地下暗渠分布图,标注多处藏金窖与密道入口。
张居正看完,手微微发抖。他知道,这不是简单的贪污案,而是一场几乎动摇国本的阴谋。更令他心悸的是,送信之人竟能掌握如此机密,甚至比锦衣卫的情报还要精准。
“此人若为敌,大明危矣;若为友,社稷之幸。”他喃喃道,“可惜,终究不肯现身。”
与此同时,沈兰舟已悄然离开杭州,沿运河北上。她在扬州短暂停留,联络昔日“影卫”旧部??那些曾因出身卑微而被革职的探子、狱卒、驿夫。如今他们散落各地,有的当起了镖师,有的做了账房,但依旧暗中传递消息,守护那份“看不见的秩序”。
她在一间茶馆密室见到了老陈,原是刑部书吏,因揭发上司受贿被打断腿,如今拄拐卖茶为生。见面时,老陈老泪纵横:“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。大家都说您死了,或成了神仙……可我知道,您一定还在做事。”
“我没死,也不想成神。”她递过一份名单,“这些人,都是当年参与构陷忠良的爪牙。他们换了名字,换了差事,有的甚至升了官。现在,该还债了。”
老陈接过名单,手指颤抖:“可朝廷正在整顿风气,张阁老力推考成法,吏治清明了许多……何必再掀起腥风血雨?”
“清明是表象。”她冷冷道,“冯保一日不倒,千千万万个‘冯保’就会继续滋生。你以为换了制度就能根除腐败?错了。制度由人执行,人心不变,律法不过是一纸空文。”
她站起身,望向窗外运河上穿梭的货船:“我教百姓识字,是为了让他们能看懂告示;我传组织之法,是为了让他们能联名上书;我现在做的事,是撕开那些披着清官外衣的豺狼。三者并行,缺一不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