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仰望星空,良久不语。最后轻声道:“若有一天,所有人都忘了我,那我也就真正死了。可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指着星星说‘那是林昭’,我就还在。这就够了。”
话音落下,梦境崩解。
南云溪惊醒,冷汗浸透衣衫。窗外月圆如镜,正悬中天。他抬手一看,掌心那道断剑印记竟隐隐发光,且随着心跳节奏明灭不定。
他知道,自己已被标记。
不仅是归处的见证者,更是它的锚点之一。
十年光阴,如溪流无声滑过指尖。
南云溪回到同心谷,重修桃园,种下三株桃树,围成一圈,象征三人之约。每逢冬至,必设三席,备三杯清茶,焚香奏乐,亲唱《长相思》残谱。村民起初不解,后来渐渐传为习俗。孩子们围着桃林奔跑,听老人讲那段关于断因剑、星露酿与逆门开启的传说,眼中闪烁着敬畏与向往。
而顾元清则日日研习残谱,试图补全当年未完成的曲章。他的手越来越抖,眼神也越来越浑浊,可笔下的音符却愈发澄澈,仿佛穿透时光,与某个遥远的存在共鸣。
某一夜,暴雨倾盆,电闪雷鸣。顾元清独坐灯下,正欲写下最后一个音符,忽觉手中狼毫自行移动,在纸上疾书不止。他想夺笔,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,只能眼睁睁看着墨迹蜿蜒成句:
**“此曲终了,余音不绝。君若不忘,我必归来。”**
字成刹那,灯火骤灭。风雨戛然而止,屋外桃林传来轻微响动,似有人踏叶而来。
顾元清颤巍巍起身,推门而出。
雨已停,月破云而出,洒下清辉。院中空无一人,唯三杯茶仍在桌上,其中一杯,水纹微漾,仿佛刚刚被人执杯饮尽。
他怔立良久,终于咧嘴一笑,眼角皱纹如花开般舒展。
“你这酒鬼……连茶都偷喝。”
次年春,南云溪病倒。
并非年迈体衰,而是体内那股来自归处的力量开始反噬。每到子时,他便陷入昏睡,意识游离于现实与虚幻之间。有时看见林昭站在归处殿前招手,有时听见无数灵魂低语呼唤他的名字。他的皮肤逐渐泛出淡淡银光,发丝间偶尔浮现星斑,像是夜空碎片嵌入血肉。
医者束手无策,只道:“此人非病,乃化。”
顾元清日夜守候床前,握着他冰冷的手,一遍遍哼唱《长相思》。每当歌声响起,南云溪眉头便会稍稍舒展,唇角微扬,似在回应。
直至某日清晨,阳光照进窗棂,南云溪忽然睁开双眼,眸中竟有星河流转。
他对顾元清微笑:“我要走了。”
“去哪儿?”顾元清声音发颤。
“去接下一个迷途的魂。”他说,“归处需要新的锚点。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。”
“那你还会回来吗?”
“每年冬至。”他轻声答,“只要你们还摆着那三杯茶,我就一定来喝一口。”
说完,他缓缓坐起,身上衣物自行化作素白长袍,胸前浮现出一枚由星光凝聚的心钉图案。他赤足下地,步履轻盈如风,走向桃林深处。
顾元清踉跄追出,只见南云溪立于中央桃树之下,双手合十,仰望苍穹。片刻后,一道柔和光柱自天而降,将其笼罩。他的身形渐渐透明,最终化作万千光点,随风升腾,汇入北方星域。
那一夜,北斗第七星骤然明亮,持续整整三个时辰。
又三十年过去,顾元清已是百岁老人,须发皆白,倚杖而行。他仍住在桃园,每日清扫落叶,修剪枝条,照料那三株桃树。每年冬至,他都会亲手酿造一坛新酒,命名为“续星酿”,并郑重其事地倒上三杯,放在石桌之上。
这一年的冬至格外寒冷,雪花纷飞如絮。顾元清坐在檐下,裹着厚毯,手中摩挲着半截断因剑。炉火噼啪作响,映照着他布满沟壑的脸庞。
他轻声哼起了《长相思》,嗓音沙哑,却不失深情。
唱至一半,忽然停顿。